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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繼愈:願為創立新的思想體系鋪路奠基(一)

http://www.CRNTT.com 2006-08-29 10:59:49 王辛
  在採訪任繼愈先生的過程中,腦子理總跳出柏拉圖的名言:「做你自己的事,要有自知之明」。 

  的確與任先生的交談,令我不斷體味、思索這句先哲之言的深意。 

  記得季羨林先生曾說過,這句流傳了二千多年的格言,之所以在東西方都受到贊賞,因為它「搔到了癢處,道出了真理」。在花花世界中,爭名於期、爭利矜市者甚眾,以能真正瞭解自己、完全客觀地、實事求是地給自己一個恰如其分評價的人,直如鳳毛麟角。自知之明──絕不簡單等同於謙虛──非常必要,對個人、對社會、對國家來說,都是這樣。 

  我所面對的任繼愈先生,這位八十六歲高齡卻依然思維敏捷,思想縝密的老人,我想,就是這樣一位智者。他的一生,除去「文革」中蹲「五七幹校」、中國絕大多數知識分子靠邊站那樣的年月,似乎總能夠「恰如其分」地處於一個能儘可能發揮作用、承擔責任的位置上──他認為,知識分子是社會的財富,總要承擔自己的責任,發揮自己的作用──這與機運有關,而智者的人生態度或許也是一個主要原因? 

  任先生幾十年來一直在思索、研究群體認識論,主張群體有哲學頭腦,強調「個人聰明,不算聰明,民族聰明了,那才了不起」。作為一名傑出的學者,他把科教興國視為己任,直至耄耋之年,仍在傾其心力地培育新人。他對自己一生的總結是:「一個很勤懇的教員、老師」。作為一位終身探求真理、關注群體命運的哲學家,他清醒地看到時代的局限,把自己定位在「為新時代創立新的思想體系做準備」,晚年主要孜孜於卷帙浩繁的古籍整理,為後人鋪路奠基。 

  如果說,每個人都是一本書,那麼,經歷了二十世紀中國各種巨變的任先生,無疑是一本厚重豐富、經久耐讀的大書。這本書的主旋律,就是強烈的愛國主義和歷史責任感。誠如他在自傳中所說:「(六十多年前)我有機會看到農村敗落和農民貧困現象。靠了他們承載著這個又窮又大的國家。人生的歸宿,最後的真理,如何與當前廣大貧困的農民和敗落的農村發生關係,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問題,無法解決。我深信探究高深的學問,不能離開哺育我的這塊災難深重的中國土地。從此我帶著一種沉重的心情來探究中國傳統文化和傳統哲學。」我想,正是這樣的思想基礎上,任先生以馬克思主義歷史觀剖析中國傳統文化,提出現時並不時髦的儒教宗教說...... 

  我們的談話,就從這里開始。 

  儒教以理性主義的形式把人引向信仰主義 

  王辛(以下簡稱王):據知,您創立了「儒教是宗教」學說,並在國內形成「儒教是宗教」學派。八十年代以來,儒教是否是宗教,在國內學術界引起很大爭論,有人認為,儒教宗教說,這個判斷對理解傳統文化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可以說,這個問題是一個關係到中國發展的大問題。可否談談您的論斷及主要觀點? 

  任繼愈(以下簡稱任):儒教是個教,原來就有,並不是我創立的學說。五四以後才有人說儒教不是教,這個說法不到一百年吧。說儒教是個教,可以說是恢復它本來的面目。 

  儒教成為完整形態的宗教,應當從北宋算起。宋明儒教是儒、釋、道三教合一的產物,它以儒家的封建倫理綱常名教為中心,吸收了佛教、道教的一些宗教修行方法,以繁瑣的思辨形式的論證,形成一個體系嚴密、規模宏大、政教合一、具有中國民族形式的宗教結構。它既是宗教又是哲學,既是政治準則又是道德規範。這四者結合,完整地構成了中國中世紀經院神學。孔子被尊奉為儒教的教主(當然孔子本人對此不負任何責任,因為他所創立的儒家與儒教不是一回事),崇拜的對象為「天地君親師」,其經典為儒家六經,教派及傳法世系即儒家的道統論,宗教儀式有祭天祭祖、祀孔子等。儒教具有宗教的一切本質屬性,包括僧侶主義、禁慾主義、原罪觀念、蒙昧主義、偶像崇拜,等等。 

  宗教從本質上與科學對立,走的是一條非理性主義的道路。但也有的宗教哲學用理性主義的形式把人引向信仰主義,儒教就是這樣一種宗教。它有時以反宗教的面貌出現,實際上用適用封建宗法制的民族形式的宗教,以更加入世的姿態把人們引入信仰主義、蒙昧主義、偶像崇拜的死胡同。十年動亂期間(文革」)造神運動所以得逞,千百萬群眾如醉如狂的心態,它的宗教根源不是佛教、不是道教,而是儒教的幽靈在遊蕩,祇不過它是以無神論的面貌呈現在人們面前的。 

  儒教封建遺毒 離現代化太遠了 

  王:您說過「哲學是研究真理的學問」,當年正是目睹災難深重的舊中國,您開始轉向研究中國哲學史。您治學的基本思想是「要紮根於這塊土地〈中國)上,要有助於人類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這與許多老一輩學者的治學理想相同,比如錢穆、馮友蘭,但他們治學的結果(結論)卻很不一樣。您研究中國的出路,認為現代化的阻力,根子在「封建的殘餘勢力太大了,過去封建社會太完整、太齊備了,所以一下轉過來不容易」。您指的主要是您所說的儒教的影響? 

  任:是這樣。中國的社會主義沒有經過完整的資本主義化,是從半殖民地半封建主義一下子跳到社會主義的,這就不免把封建主義社會的很多東西不知不覺地帶到社會主義,當作社會主義的好東西。比如儒教提倡忠孝,現在流毒還在,忠於張三,忠於李四,講義氣,他錯,也要忠,否則是不能立足的。 

  「文革」中毛主席一句頂一萬句,大家跳忠字舞;毛主席臨死,江青想接班,有人給江寫效忠信,都是儒教封建忠孝觀念遺毒,這就離民主離現代化太遠了。當時,封建社會、那個忠孝是起了凝聚力、團結力的作用,起了好作用;但是今天,現代化以後,它起了不好的作用。 

  要歷史地看儒教,所以我不大同意恢復儒家精神,那怎麼能恢復得了呢?恢復了也不行啊。中國文化不光儒家一家,別的「家」也有好東西啊。 

  再舉一個例子。封建社會的學習是讀經,學習方法是背書,對四書五經都要背,但不能發揮個人的觀點。經書上講的道理祇能照辦,不准懷疑。於是就成了一種八股。毛主席不是反對八股嘛,舊八股要反對,新的黨八股也要反對。就是說,聖賢的話,有多少是可靠的,也要研究研究。上面說的,「文革」中說毛主席的話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就是用封建主義十三經注疏的方法來學馬列主義。好像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沒有一個發展過程,任何時候,每一句話都是絕對正確的。這樣的學術研究怎麼能有科學性呢?經書上沒有講過的不敢講,經書上沒有寫過的不敢想。這種學習方法,就是封建主義的學習方法。 

  馬克思主義本身就是一種科學,不用科學方法對待它,不敢正視客觀事實,科學研究是無從談起的。可是我們過去就是這樣做的。 

  封建主義在歐洲被徹底摧垮,用了好幾個世紀的時間。中國經過土地改革、工商業改造,很快進入社會主義。所以,您想一個早晨就把封建主義消滅干凈,那是不現實的。 

  儒家思想與全球化接軌 趨勢應該是這麼個趨勢 

  王:您在多種論述中談到,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影響所以長久不衰,完全憑借了兩次「接力站」的補充,一次是在西漢時期,董仲舒以儒家為基礎增,增加了天人感應、陰陽五行學說,建立了宗教神學,配合漢代大一統的新形勢,對加強民族融合、促進民族的凝聚力、形成中華民族的共同意識起了積極作用;第二次接力作用在宋朝,朱熹振興儒學,吸取佛教、道教的心性修養內容,對儒家經典給予新的解釋,使其成為適應封建社會後期的經典,建成中國式的政教合一體系,對鞏固中國封建社會、延續封建社會起了巨大的作用。那麼,在今天這個時代,認為儒家思想可以救世的呼聲很高,您認為儒家思想是否會有第三次補充,使之與全球化接軌? 

  任:我想儒家不一定能起到這麼個作用(指救世)。全球化,是要把世界上優勢的東西都吸收,變成我們的,消化掉。那個局面,決不是儒家一家可以達到的。儒家是一家,也許人數比較多,成分比較高,但是決不是儒家一家。 
王:那麼經過第三次補充,比如說補充馬克思主義,補充西方耶教,進行融合,使儒教重新煥發生命力,與全球化接軌,您認為有這個可能嗎? 

  任:趨勢應該是這麼個趨勢。 

  王:您認為還是有可能? 

  任:有可能。 

  王:但是您強調的是,不能排斥馬克思主義。 

  任:不能排斥馬克思主義,要排斥也排斥不掉。馬克思主義的發展觀應該接受、全局觀應該接受。看問題從整體來看,這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基本觀點。有了這個以後,看問題就比較全面了,就會好得多。所以不接受(馬克思主義)怎麼行呢?非接受不可。 

  梁漱溟先生能獨立思考很可貴 

  王:您被稱為中國「運用馬克思主義研究佛教的奠基人和開創者」;您研究佛教,不同於傳統的佛教學者,既不是立足於佛教信仰,也不是局限於佛教史實求證,而是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研究佛教的哲學思想,研究佛教在中國發展、融合儒、道二教的過程。您主編的《中國佛教史》是這方面的一個主要成果吧?能否以您的觀點談談對佛教興衰的看法?比如梁漱溟先生認為,佛教是人類未來文明的一種早熟品,世界文化發展的最高層次將是轉向印度古文化,即:佛教將大行其道於共產主義社會末期(其時生活富足了,人類的一切物質需求滿足了),在那時(人類很遠的未來),人對自己的生命、生活感覺到沒有甚麼價值,還要按著佛家的意思解脫、解放。您的看法? 

  任:《中國佛教史》一共有七卷,已經完成二卷,還有四卷。 

  把佛教當作一種社會現象來研究,歷史地看一種社會現象,這就是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佛教是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宋明以後,佛、道兩教形式上走向衰微,實際上它們的宗教精神已滲透到儒教內部。儒教之成為宗教,多得力於佛、道兩教,其中佛教尤其起到主要作用。但作為一種信仰,佛教把個人解脫看得太重,群體看得太少。一個社會成員怎麼能離開群體呢?個人解脫,這算甚麼?真正胸懷博大,不是獨善其身――亂世,想獨善其身也善不了啊!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它的價值在於,人不脫離群體,來改善人類的環境,這是一條大路。這條大路也許很艱巨,也許很困難,見效很慢,但是這是一條光明大道,未來的世界就走這條路,人類才可能得到更多的自由、更多的解放。 

  至於梁漱溟先生的看法,也是他一家之言吧。我不大贊成這種看法,但他那是很值得尊重的思想。他很了不起,能獨立思考;舉國若狂,毛主席一句話大家奉若神明的時候,他能獨立思考,很可貴。 

  個別哲學家主宰的時期已過去 

  王:據知,作為一位哲學家,您對自己一生的主要成就,包括主編《中國哲學發展史》、《中國佛教史》、《中國道教史》等等,都認為是六十分範圍內的東西。也就是說,您認為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沒有寫出來,沒有完成。我想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些重要的東西一定在您的心中醞釀已久。這些重要的東西是不是您曾提到過的《群體認識論》和《儒教論衡》?甚麼時候能寫出來面世? 

  任:這個(指「群體認識論」)已經一再地說,反覆地說,群體認識提高了,才是真正的提高。個別哲學家主宰的時期已經過去了,以後不是個別的哲學家的時代,而是群體認識的時代,這個是更要緊的。 

  王:您說的群體,是指哲學家的群體,還是民眾的群體? 

  任:哲學家群體。 

  王:那麼就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了? 

  任:要經過那麼一個階段,要廣泛地吸收各家之長,再達到融合。也就是說,今後的哲學,應該吸收當前一切有價值的、對建設現代化有用的學術成就,為我們所有,建立一個新的體系。這個現在還達不到,因為我們現在對外國的東西還沒有真正地消化,正在融合之中吧。 

  王:您認為將來必定會有這麼一個最後的融合? 

  任:也不太遠,半個世紀之內就會有這個現象出現,因為現在資訊比從前發達更多了,地球變小了,這個會很快。 

  王:您的群體認識論也強調大眾群體要有哲學頭腦? 

  任:是這樣,主張群體有哲學頭腦。這是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思想,馬克思主義本身包含這種思想,喚起民眾。個人聰明,不算聰明,民族聰明了,那才了不起。民族的認識,群體的認識,這個很關鍵。群體還在文盲、半文盲狀態,看問題怎麼能深刻呢?祇有等看得深透的人多起來以後,正確的觀念才能起作用,認識才能正確。 

  群證認識論的基礎是先富後教 

  王:能談談您的《群髁認識論》的基本架構嗎? 

  任:基本架構,教育要普及,教育要提高。比如一半以上是大學、大專,這麼一個水平。 

  王:您認為達到群體認識的主要途徑是通過教育? 

  任:教育,廣泛地普及高等教育,這麼個趨勢。因為,哲學是文化的結晶,是文化的精品;文化的底子愈打得好,精品愈精。 

  王:這麼說,還得先在物質上大發展。 

  任:物質還得發展,生活得提高。人的一天如果全為了奔吃喝,那就沒法子搞哲學。我問一個開出租汽車的司機,他一天工作十二到十四個小時,他就沒I功夫思考別的問題,回家倒頭就睡覺,第二天再開。這麼個生活,就產生不了哲學家。其他人群也一樣。人們必須有一部分思考,有一部分做別的,分工越細,越容易產生哲學家。 

  王:那麼說您的群體認識論的基礎還是先富後教? 

  任:生產要發展,生產要上去。最近有個統計,美國幹力氣活的藍領工人衹佔百分之十。這就說明首先他不用奔生存。社會要都這麼一個水平,那就不一樣了;抽象思維就會多一些,就會反思,否則養活自己都達不到,哪能去反思呢? 

  王:那您有沒有一個具體架構,一共寫幾章?大概是些甚題目? 

  任:還沒有成形。 

  擬寫《儒教論衡》怎麼正確地評價儒教 

  王:請您再談談《儒教論衡》。 

  任:這個書名也還沒有定下來,這個(指《儒教論衡》)基本意思也都有了,對(儒教)過去的功績要充分地肯定,不能把功績與錯誤、積極方面消極方面平均起來,給個平均值。思想不是這樣的,錯就是錯了,不能說錯的擦掉,擦不掉,歷史不能抹掉。 

  王:您所指的論衡,就是指這點:怎麼正確地評價儒教。您現在已經開始寫了嗎? 

  任:現在還沒開始寫,打算把手頭的事情告一段落,把《中國哲學發展史》、《中國佛教史》、還有《中華大藏經》(下編,也有一百多卷)這些先出完再說。 

  王:您真是很有耐心啊。 

  任:自己總是局部,要把自己的位子擺對,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我願為創造新的思想體系做準備 

  王:早就聽說,晚年您把自己的寫作和編著計劃擱置一邊,孜孜致力於古籍資料的積累工作,花了多年時間主編完成一百零六卷中國漢文佛教資料匯編《中華大藏經》(上編),又傾注大量心血,在搞一部七億多字的古籍文獻資料匯編《中華大典》。您這樣做的主要考慮是甚麼? 

  任:文化學術的基本建設離不開資半的匯集與整理,而且資料工作必須先行;衹有資料充實齊備,才有可能蘊育新的文化高潮。我們的時代要求這一代人從資料整理開始,為下一個時期文化高潮的到來準備條件,做些鋪路奠基的工作。 
我願意為中國創立新的思想體系做準備,我自己不具備創立條件,我就把自己定位在這裡。 

  文北的特點是繼承、創新、融合。文化先要有繼承性。中國古籍保存最多,諳熟古代文獻是研究哲學的基本功;整理古籍,我有一些優勢,應該說義不容辭。 

  將馬克思主義排除在外不行 

  王:您從求學時代起就與熊十力、湯用彤、賀麟等先輩大家建立了密切的關係,能談談他們對您的影響嗎? 

  任(沉吟片刻):我的老師們,各有各的特點吧。但他們共同的特點,一是身處二十世紀,能夠接受西方學說,接受外來的東西。或者說,視野開闊,思想是比較開放的吧。受他們的影響,研究中國,不能光盯著中國,要看到世界;研究現在,不能光看現在,還要看到過去。二是他們的愛國主義,他們在一九四九年後,都受過一些委屈,但是他們都有全局觀點,比較舊中國,還是認為新中國好。 

  王:現在有學者稱賀麟先生半世紀前寫作的《儒家思想新開展》為「新儒家思想的開山之作」,這篇文章開篇即言「新儒家思想的發展或儒家思想的新開展,就是中國現代思潮的主潮」,「自覺地、正式地發揮新儒家思想,蔚成新儒學運動,祇是時間早遲、學力充不充分的問題」。又說:「民族復興本質上應該是民族文化的復興。民族文化的復興,其主要的潮流、根本的成分就是儒家思想的復興,儒家文化的復興」。今天,對賀麟先生的這一論說,您持甚麼看法? 

  任:這里沒講馬克思主義,將馬克思主義排除在外,不行,走不通的。儒學是我們中華民族的一份寶貴遺產,但光靠它靠不住。抗日戰爭時期,《論語》(精神)還在,(中國)還是丟掉了半壁江山,中華民族復興,要靠發展生產、綜合國力,改善人民生活。 

  賀麟先生的話,一家之言吧,有他的道理,但他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是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當時他還沒有接受馬克思主義,還缺乏全局觀。 

  王:據知,賀麟先生晚年,有弟子問他:「您是不是確實相信唯物主義?」賀先生「沉思良久」,說「唯心主義講到了頭,就是唯物主義」。您對這句話怎麼理解? 

  任:唯心主義,終究是解釋不了許多問題,祇有用唯物主義才能解答;光講唯心主義不行,終究迴避不了唯物主義。 

  錢穆先生給我留下很好的印象 

  王:錢穆先生的著作現已在大陸出版發行。錢先生三十年代在北大,是否也教過您的課,給您留下怎樣的印象。 

  任:我在北大上二年級時,錢穆先生教中國通史,以《國史大綱》為講義,他給我留下很好的印象;他是一個從歷史學家的角度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好老師,他講所有的課都很有感情。他的《國史大綱》出版於抗日戰爭的第二年還是第三年,書的扉頁上寫著「謹以此書獻給前線百萬將士」。當時有些學生受不了流亡的生活,要求參軍,到第一線去打敵人,錢先生說,你們不要認為我們在後方念書就是苟安,你要用前線戰士的精神去讀書,你才能讀得好,才能報效國家。 

  東方文化能否重新崛起 就看國力能不能上去 

  王:錢穆先生在他的一生中最後一篇文章《中國文化對人類未來可有的貢獻》中,對「天人合一」思想予以極大的重視,認為「中國文化對世界人類未來求生存的貢獻,主要亦即在此」,「此下世界文化之歸結,恐必將以中國傳統文化為宗主」。您對此怎麼看? 

  任:錢穆先生一生不學外語,有局限性。 

  中國傳統文化也有它的弱點,傳統小農經濟產生的不思進取就是弱點,重視人與自然的關係的思想,外國也有。所以說中西各有長短,新文化必須吸長去短。未來文化應該是這樣的面貌:既進取又包容,不能是一味的中庸之道。 

  還有,現在談東方文化重新崛起,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不能隔開來看。如果自然科學、技術科學沒上去的話,人文科學就不起作用。因為你沒有力量,人家看不起你。正如中國沒有原子彈,在聯合國就沒有席位,沒有席位就少了一個講台。 

  中國傳統文化並不是今天才有了,為甚麼以前沒引起重視?就因為我們現代科技沒有上去,生產不行,所以你講的話沒人聽。窮了不行,你破衣爛衫,你說我要清心寡欲,我不提倡物質享受。人家笑話你。 

  東方文化能否重新崛起,就看我們努力怎麼樣,國力能不能上去。國力上去了,就可以實現。否則,光有這個精神,再高明也不行。國力是必備的,在國力增強的同時,注意傳統文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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