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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中原文化和本土文化的結合



  原始歌舞和銅鼓文化

  《隋書》對此地的記載,能使我們瞭解當時的概况:

  “江南之俗,火耕水褥,食魚與稻,以漁獵爲業,雖無積蓄之資,然而亦無饑餒。其俗信鬼神,好滛祀,父子或异居,此大扺然也。……”

  “自嶺以南二十餘郡,大扺土地下濕,皆多瘴厲,人尤殀折。……其俚人則質直尚信,諸蠻則勇敢自立,皆重賄輕死,唯富爲雄。巢居崖處,盡力農事。刻木以爲符契,言誓則至死不改。父子别業,父貧,乃有質身於子。諸獠皆然。並鑄銅爲大鼓,初成,懸於庭中,置酒以招同類。來者富豪子女,則以金銀爲大釵,執以叩鼓,竟乃遺留主人,名爲銅鼓釵。俗好相殺,多構讎怨,欲相攻則鳴此鼓,到者如雲。有鼓者號曰‘都老’,群情推服。本之舊事,尉佗於漢,自稱蠻夷大酋長,老夫臣,故俚人猗猶呼其所尊爲倒老也。言訛,故猶稱都老雲。(《隋書》卷三十一)”

  史書上曾記載中國南方人的生活習性,南江一帶的居民看來也如此。

  我們注意到“其俗信鬼神,好滛祀”一語,在中原人寫的《隋書》提到其信鬼神,這正是楚國遺俗的影響,而好滛祀則説明其所拜祭的神佛與中原漢人不同。烏滸族的原始歌舞正符合這一特點,我們將在下一章《文學藝術》一節中詳細論述。

  南江一帶出土文物有銅鼓。這些銅鼓自清朝以來,屢次爲農民鋤土發現。銅鼓鑄有青蛙等圖案,工藝精湛,雖然不是南江所獨有,但在南江發現的數量較多。據史記載,清代同治年間(公元1862-1875年)、光緒十八、十九年(公元1833-1839年),民國元年(公元1912年),在西寧縣都發現出土銅鼓。1975年,東壩龍塘村民開荒挖土也挖出銅鼓一面,經省博物館專家鑒定爲戰國時期文物。

  據《後漢書·馬援傳》記載,東漢伏波將軍南征,獲得一批“駱越銅鼓”。可見銅鼓是越族人古代的工具。而到了唐代,銅鼓已成爲罕見之物。劉洵《嶺表异録》中説:“僖宗朝(公元847-888年),……有林靄者,爲高州太守。有鄉野小兒,因牧牛,聞田中有蛤鳴,牧童遂捕之。蛤躍入一穴,遂掘之,深大,即蠻酋冡也,蛤乃無踪。穴中銜一銅鼓,其色翠緑。……其上隱起,多鑄蛙龜之狀,疑其鳴蛤,即鼓精也。”

  銅鼓的用途,有説是作戰時鳴鼓作指揮;有説是權力的象徵,富豪之家宴樂,客人以金銀釵擊鼓助興;有説是用於祭祀。

  李調元在《南越筆記》卷六作了分析:“考《後漢書注》、《廣州記》,俚獠鑄銅爲鼓。《宋史》,蠻號有銅鼓者,曰都老。今之銅鼓,蓋諸峒獠所遺。然今廟中所藏,内有鎸雲“漢伏波將軍所鑄”,何以稱焉。張穆《异聞録》雲:昔馬伏波征蠻,以山溪易雨,制銅鼓。粤人亦謂雷、廉至交耻,海濱卑濕,革鼓多痹緩不鳴,無以振威,故伏波鑄銅爲之,狀亦類鼓,名曰駱越之鼓。此又一説也。”

  衆説紛紜,似無權威性結論。清代三羅詩人黎耀宗《咏銅鼓》一詩説到:“端州前史多未詳,嘆息當初誰秉筆!”

  南江的早期文化可以説以烏滸族的原始歌舞和以都老的銅鼓文化爲代表。前者尚帶氏族社會色彩,後者則突顯階級分野。前者是底層的勞動者文化,後者則是貴族文化的體現。

  據語言學家考證,在南江通行的廣州話副詞作狀語時,如説“我走先”而不是説“我先走”,這是越族語言的痕迹。西江兩岸地名用都、羅兩字的頗多,這兩字都是越人語言的詞頭,也反映出越族文化的遺留現象。(徐鬆石《粤江流域人民史》)

  唐代文化的一瞥

  唐代時期,我們可以看到反映南江文化的人物具體記載。

  唐代開元五年、二十四年,張平子、李泳分别被貶爲康州都城縣尉。(事載《全唐文》、《册府元龜》,轉引自《德慶州志》卷九)

  詩人宋之問(約公元656-712年)曾被貶爲瀧州參軍,赴任途中從西江進入南江,到達今鬱南境南江口和古蓬,寫了《入瀧水》、《過蠻洞》兩詩。《全唐詩》卷五十三僅收入前一首,名《入瀧州江》,《羅定州志》、《舊西寧縣誌》兩詩均收入。

  《入瀧水》全文:

      孤舟泛盈盈,江流自縱横,

  夜雜蚊螭寢,晨披瘴癘行。

      潭蒸水沫起,山熱火雲生。

      猿躩時能嘯,飛鷂莫敢嗚。

      海窮南檄盡,鄉遠北魂驚。

  泣向文身國,悲看鑿齒泯。

  地偏多育蠱,風惡好相鯨。

  餘本岩栖客,悠衷慕玉京。

  厚恩嘗願答,薄宦不祈成。

  違隱乖求志,披荒爲近名。

  鏡愁玄發改,心角紫芝榮。

  運啓中興歷,時逢外域清。

  只應保忠信,延促付神明。

  宋之問在在詩中描繪出一幅孤舟飄泊、瘴煙彌漫的暗淡圖景。這是他流放的心境的反映。

  我們在千多年後閲讀這詩歌,撇開詩作者的情緒不談,可以看到當時南江口一帶的社會和自然風貌。“泣向文身國,悲看鑿齒泯”之句,還可看出唐代當地的一些風俗習慣。

  查考古籍,自秦代至唐代,西江、南江一帶有文身、鑿齒的部族。《山海經·大荒南經》説:“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融天,海水南入焉,有人曰鑿齒……”《準南子·原道》説:“九疑之南,陸事寡而水事衆,於是民人被發紋身以像鱗蟲。”

  爲什麽要紋身、鑿齒?

  在江流縱横的地方,人民終日與水打交道,常常下江潜水,爲了避免受到魚類的侵害,就把身體紋成魚龍等圖案,認爲把自己當作水族一員就可以保平安。這是人民的自我保護意識的體現。

  當時的南方地帶,瘧疾流行,詩人盡管不一定瞭解到蚊蟲能傳染瘧疾的科學知識,但畢竟揭示了夜寢晨行時蚊蟲、瘴癘對人身侵襲的現象。對鑿齒一説,有人引《山海經注》認爲此地古人齒如鑿,有五六尺長。也有認爲鑿去門牙自以爲美。這些説法似乎難使人信服。如果有幾尺長的牙齒,豈非青面獠牙的怪獸?如果以鑿去門牙爲美,也缺乏文獻可证。其實,此地此時瘧疾常流行,病則冷熱交替,甚至牙關緊閉,飲藥困難。爲了方便病時灌藥,當地人年少時即鑿去一個門牙。宋代歐陽修、宋祁奉宋仁宗皇帝之命而修的《新唐書·南蠻傳》説到:“有烏武僚,地多瘴毒,中者不能飲藥,故自鑿齒。”這烏武僚,即烏滸蠻,這也是人民自我保護意識的體現。

  宋之問這兩句詩,所提到的文身、鑿齒,與《新唐書·南蠻傳》中説到的烏武僚,爲我們今天論证南江古代的居民爲烏滸人部族提供了鐵的證據。

  從南江口鎮沿南江岸邊的公路乘車南行十餘裏,到達古蓬。宋之問曾途過這裏,寫下一首五律詩,把唐代此地的美好風光定格在幾十字之内:

  越嶺千重合,蠻溪十裏斜。

  竹迷樵子徑,萍匝釣人家。

  林暗交楓葉,門香覆橘花。

  誰憐千裏外,孤賞足雲霞。

  這古蓬,是否歷史上稱爲古郡的地方?明嘉靖本《德慶州志》卷七説到:“古郡,在州南晋康鄉黄昭村,距城(指德慶城)三十裏。古傳雲:昔有神仙到此,一夕作城,天曙則去,不知所在。明日人觀之,但見規模制度爐竈之類,至今尚存,因名其地爲古郡。”按照古蓬的位置,正好與德慶城相距三十裏的叙述相吻合。古郡、古遂、古蓬,是否有一定的關聯?但考當地如今村名,並無黄昭村。

  宋之問進入南江之時,張九齡已開通粤北大庾嶺,從中原到嶺南的主要通道不再經撫河或賀江,從宋之問其它詩歌來看,有經大庾嶺詩一首,可知他是乘舟經端州溯江而到達南江口的。

  宋之問經過的南江,在近世的考古發掘,證實南江旁的水瓜口村背山就有唐代窑群遺址10多處,可見當時制陶業已相當興旺。

  都城縣在唐代始終存在,除了有人被貶爲都城縣尉的記載外,我們現在找不到其它具體的事。唐代還未普遍開編地方誌之例,缺乏記述。縱然當時有文獻記載,但也不大可能存到近世。没有更多的史料,我們不能不感到遺憾。

  中原文化成爲主流

  宋代,在德慶州出了7個進士,其中都城鄉3人,晋康鄉1人,封川縣1 人,有2人没有標明屬於何縣或何鄉。

  在進士的名單中,樑畿、李熙載、談文炳的小傳都註明都城鄉人,而且細緻地説到,李熙載家在武陵塘邊,樑畿、談文炳則在都城鄉羅旁。這些都是在今天鬱南的土地上。都城鄉除了3個進士外,還有陳讜中了特科。這四人中,有兩人當上朝請大夫。至於晋康鄉中進士一人,没有註明更具體地點,而當時的晋康鄉土地,今天分隸於德慶、雲安、鬱南三縣。

  都城鄉獲得功名的幾個人,根據古代的歷史記載分述如下:

  李熙載,字伯先,幼而穎悟,及冠,博學能文,元豐八年(公元1085年)進士,元符間(公元1098-1100年)任廣南西路計度轉運使,政聲上聞,賜詔褒諭,官至朝請大夫。鄉人稱其爲李夫子。

  李熙載死後葬在都城象山,其宅邊有井,世人稱爲夫子井。夫子井在都城鄉李熙載墓前,廣二丈深丈餘,水常清冷溢出,病者飲之多愈,稱李熙載爲夫子,故井亦以此名之。此井至今尚存。

  李熙載生前曾寫有《李熙載詩詞集》行世,但經過近千年的歲月滄桑,可惜已經失傳。現在,我們能够看到他完整的作品只有《九星岩》一詩。這首詩,歷代文化典籍如明代嘉靖本《德慶州志》、清代《羅定州志》、《西寧縣誌》,以及《宋元學案補遺别附一》、《宋詩記事補遺》卷二十四,粤雅堂校刊的《嶺南遺書》第五集《粤詩搜逸》卷二,都記載有,也刻在雲浮市區内的旅遊景點九星岩石壁。

  該詩内容:

  岩穴玲瓏幾度秋,簪峰高插聳鰲頭。

  化人舊有阿羅漢,喜客今逢老比丘。

  石罅日聞甘露滴,山間時見慶雲浮。

  靈岩特爲南鄉設,從此生賢繼不休。

  李熙載還有一詩頌累世仕宦的晋康人伍士楷。由於伍仕楷的子孫俱以忠考顯,李熙載詩雲:一門萃忠考,竹帛寫家聲。全詩失傳,僅留此兩句。

  談文炳,字榮甫,都城人,景定三年(公元1262年)進士,歷任果州、化州州判,萬承州同,思明府同知。任上訟簡民安。時當元兵南下,自遁丹峒山居。(干隆《德慶州志》卷十)

  樑畿、都城人,咸淳三年(公元1267年)登第,官至朝請大夫,終於任。歸葬羅旁九牛山,封誥猶存。(《德慶州志》嘉靖本)《舊西寧縣誌》(民國本)卷二十二也有記載。

  陳讜,都城人,少讀易,以名聞,會選屢克貢,後中特科,仕有能聲,歷韶潮二州官至直通郎。(《德慶州志》嘉靖本)

  當時,在都城鄉内,樑竑“入都,艤舟石下,夜夢一客,自稱陸大夫雲,我抑鬱於此千餘歲,君幸見臨,願留一詩,遂題詩於壁”,這是紀念陸賈的《大中祠》詩寫作的緣由。該詩在近世出版的《全宋詩》二五七四卷題目名爲《題陸賈大夫廟》。作者樑竑據《宋書紀事》卷五四引《夷堅志》述,爲孝宗干道(公元1165-1173年)時人。現《全宋詩》有其詩兩首傳世,另一首爲《湖山樓》。

  《大中祠》全文如下:

      劉郎辛苦逐秦鹿,尚欲長鞭及馬腹,

      蠻夷長大夢不驚,海邊椎髻乘黄屋。

      江準貔貅始閒暇,忍使驅令渡篁竹?

      陸生手持尺二組,唤起老子同分肉。

  詩書尚曉駡儒翁,豈憂桀驁難拘束?

  築壇再拜受王印,雄辯泠泠聽不足。

  當時未有北人輔,流寓年深染污濁。

  乍聞高論耳目清,如掩笙篁奏冰玉。

  境中勝處應更履,更溯餘篁到山麓。

  大夫何獨粤人重,漢廷公卿俱竦服。

  陳平奇計須深念,張子存身甘辟谷。

  此處候王希識字,帶礪功存半誅戳。

  唯君坐使將相歡,燕喜優遊劉氏福。

  年少終軍學高步,空有英稱命難續。

  乃知智者應世間,妙如庖丁奏刀熟。

  往事浮雲變滅盡,越水悠悠浸山緑。

  荒煙寂寞傍僧居,日暮饑鴉噪喬木。

  我來三嘆重遲留,爲酌寒泉薦山菊。

  這首詩,描寫劉邦逐鹿中原,取得帝號,但在南方椎髻的人却稱王。天下剛定,朝廷不忍心再勞師遠征,於是派陸賈手持印信到南方雄辯,使南越王耳目一清,築壇拜謝接受封王。陸賈和南越王更沿着竹林夾岸的西江到山麓,這是指趙佗爲陸賈送行到錦石山的事。該詩讚揚陸賈説服南越王歸順漢室,用陳平、張良、終軍等人事迹映襯,認爲陸賈這類智者像庖丁解牛那樣熟練處世。往事過去了,大中祠經歷千年之後,荒煙寂寞,作者禁不住嘆息,在祠堂的墻壁上題寫了這首詩。

  《德慶州志》嘉靖本引述宋代人著作,把此詩記載下來。

  以上這些都屬於漢文化,是當時都城鄉文化興盛的一個標誌。唐宋時代留下的文字反映了漢文化在南江流域占了主流,同時也反映了少數民族的生活習性。

  可以説,晋代至唐代的都城縣,宋代的都城鄉,最初人口以越族和漢族爲主體,後來演變爲俚人。由於中原人的南下和中原文化的影響,漢文化漸成主流。經過很多代人的共同努力,一些越人、俚人也溶合到漢人中去。都城、晋康成爲當時西江、南江一個經濟發達、文化興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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