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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寺“敬佛”御碑史釋



  吴孝斌(吴孝斌,曲江縣博物館。)

  【中文摘要】南華寺“敬佛”御碑現立於方丈樓前照墻上,從“御書”二字可知出自天家之手,從題款署名分别爲“爲木老人”和“痴道人”。雖無年月,但仍可知“痴道人”者唯有清代皇帝順治,“木老人”者是當時甚爲順治帝器重的“木陳道忞”。他是清代南方著名禪師。他的弟子關拙宗和雪樵樸曾先後住持過南華寺,所以“敬佛”御碑出現在南華寺就順理成章了。

  Abstract:The imperial stele of “Jing Fo” stands  in front of the abbots bedchamber. Judging from the carved characters of “Yu Shu (imperial calligraphy)”, this stele must be written by imperial members. Although no date was carved in the stele, its age could still be known by the two signatures “Wei Mu Lao Ren (old wooden man)” and “Chi Dao Ren (obsessed Taoist priest)”. “Chi Dao Ren” is known as emperor Shunzhi of Qing Dynasty, and “Wei Mu Lao Ren” was “Mu Chen Dao Wen”the famous Buddhist from the South in Qing Dynasty, who was regarded highly by emperor Shunzhi. Guan Zhuozong and Xue Qiaopu, two disciples of “Mu Chen Dao Wen”, were two of the former abbots of Nanhua Temple. Accordingly, it is natural for the imperial stele of “Jing Fo” to appear in Nanhua Temple. 

  

  嶺南古刹南華寺始建於南朝梁武帝天監元年(502),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曆史。寺内存留至今的各歷史時期碑刻,成爲見证南華歷史滄桑的珍貴文字史料,它們或叙説了千年古寺的盛衰變遷,或記載了歷代善男信女的舍財善舉,而更多的則是名人雅士的游寺之作。在寺内衆多碑刻中,現嵌砌於祖殿後,方丈樓前照墻上的一方書有“敬佛”二大字的碑刻最爲引人好奇。因爲它雖刻有“御書”二字,但題款署名却分别爲“爲木老人”和“痴道人”,且無年月,讓人看得一頭霧水。

  與寺内另一塊御碑《明憲宗御制壇經法寶序》碑不同的是,這塊“敬佛”御碑在形制上顯得極爲簡檏。石碑爲石灰岩(俗稱青石)質地,呈上圓下方形,高1.42、寬0.9米。除碑正中位置有兩個半米見方的“敬佛”楷體陰文大字外,碑首亦陰刻有篆體“御書”二小字,碑的右上題“爲木老人”,左下落款“痴道人”。右上角並鈐刻有“體元齋”和“太和主人”兩方篆體私章。好奇的遊客或許想知道這究竟是何朝何帝何時所書,緣何會落入南華寺内?本文正是從碑文落款着手,逐一發掘出其背後的故事。

  歷史上好佛的皇帝可謂多不勝數,如南朝的梁武帝、唐代武則天、南漢主劉鋹等,但真心想出家歸佛並自稱“痴道人”的,則僅有清世祖順治。

  據《清史稿》載:清世祖好佛,延高僧人禁中,尊禮甚至。時有木陳、玉林二師,皆世祖所敬事,而玉林尤爲本師,爲(世祖)取法名曰“行痴”。木陳即木陳道態,玉林即玉林通琇,皆爲當時南方著名禪師,他們先後應順治帝之請而入京,分别被敕封爲“弘覺禪師”和“大覺普濟能仁國師”。《清史稿》所言玉林爲順治取名號一事亦見載於《玉林年譜》:“世祖請師起名,師辭讓。固謂師曰,要用醜些字眼。師書十餘字進覽,世祖自擇‘痴’字,上則用龍池派中‘行’字。後凡清師説戒等御札,悉稱弟子某某,即璽章亦有‘痴道人’之稱。”

  顯然,南華寺“敬佛”碑上的“木老人”指的是木陳道忞,而書贈者“痴道人”則是當時皇帝清世祖順治。然而這木陳道忞又是何許人也,何以獲得順治的如此敬重,御碑又緣何落於南華寺内?這些,則又免不了要牽扯到清初的一段禪林佚史。

  據《中國禪宗通史》[1]等載,木陳(1596-1674),法名道忞,號夢隱,俗姓林,廣東大埔(一説潮陽)人。他早年習儒,後出家師從天童圓悟禪師,爲臨濟宗三十一世,於崇禎十五年(1642)繼圓悟住持天童寺,後在浙江住持過多處大寺院,是明清際南方著名禪師,著有《山翁禪師文集》、《新蒲録》、《北游集》、《禪燈世譜》等。

  1644年,滿洲貴族通過殘酷戰争和血腥鎮壓建立起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封建王朝。爲了彌合激烈的民族矛盾,清代諸帝都相當重視佛教的政治作用,自覺地把它作爲加强統治的一種工具。清初順治帝曾多次召見南方著名禪師,這不僅是出於個人對禪學的喜好,更重要的是要藉助他們的聲望和影響協助朝延治理佛教,宣揚清統治的合理性,從而起到緩和民族矛盾的作用。

  木陳道忞的出名蓋由順治的問法召見。順治十六年(1659)九月,木陳應詔進京,被順治敕封爲“弘覺禪師”,並迎入大内萬善殿供奉。次年五月木陳出京,之後歷游各地,到處宣揚他與順治間的問答機緣,號召歸順新朝,在佛教界産生了不小的影響。

  由於木陳與順治談話時應答機巧,所以甚得順治歡心,他們之間包括禪學、書法、詞賦可謂無所不談。據説木陳早年當了和尚後曾一度回家結婚並生有一子,所以順治特賜書唐詩詩人岑參的《春夢》詩戲之:“洞房昨夜春風起,遥憶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裏。”[2]《天童寺志》有盛典考,述順治十六至十七年期間天童寺因木陳道忞所得榮典,分爲八目:一賜額;二欽召;三賜號;四賜衣;五御書御畫;六賜神佛寶像;七賜録入藏;八賜帑金。史學家陳垣《湯若望與木陳忞》載:在木陳離京前,“上(順治)念忞將别去,後會難期,復自簡宣紙數十幅,命(木陳態)作大小行楷留宫,上亦韋‘敬佛’二大字賜忞。謂彼此展示,有同面晤。”白壽彝《中國通史》卷十亦載:順治十七年五月十五日木陳離京南返時,順治要求留下弟子陪語,遂留二弟子。其時順治特書“敬佛”大字及山水葡萄二畫以贈之。木陳進京時携弟子旅庵本月和山曉本皙同去,後來應順治要求將這兩位弟子留下。據此可以看出木陳與順治的關係非同一般,並知“敬佛”二字乃寫於順治十七年(1660)五月十五日。

  細考木陳與南華寺的淵源,據《嶺南禪文化》載,木陳“初參憨山(即德清和尚,時主持南華,至今肉身仍留寺内祖殿)、黄檗,俱不契;後謁天童圓悟,言下大徹,得爲其法嗣”。可見木陳早年曾遊方至南華寺向德清憨山學禪。但木陳與南華的關係不止於此。道光十六年修的《曹溪通誌》“歷代主持”一節載:“曹溪天拙宗禪師,臨濟三十二世,嗣弘覺忞;曹溪雪樵樸禪師,臨濟三十二世,嗣弘覺忞……。”可知木陳弟子天拙宗和雪樵樸曾先後住持過南華寺,時南華正是臨濟宗的天下。其中雪樵樸法名真樸,編有《天童弘覺態禪師北游集》,並與馬元一道編修《曹溪通誌》,文學修養較爲深厚。正因了木陳與南華寺的這層關係,加之木陳生前喜歡矜夸自己與順治的非常關係,他將皇帝賜書的“敬佛”二字摹寫轉贈南華,並由弟子天拙宗或雪樵樸將其勒石上碑,便是順理成章的事。

  木陳在《北游集》中用了大量筆墨來夸示自己與順治的關係,如集中述世祖諭旨,“願老和尚勿以天子視朕,當如門弟子旅庵相待”。又載順治“龍性難攖,不時鞭樸左右。偶因問答間,師啓曰:參禪學道之人不可任情喜怒,故日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此也。上點首曰;知道了。後近侍李國柱語師雲;如今萬歲爺不但不打人,即駡亦希逢矣。”言此無非藉以抬高自己。然順治之後的雍正、干隆出於爲“尊者諱”,惡其泄漏宫庭秘密,認爲《北游集》中“狂悖乖謬之語甚多”;雍正並下嚴旨,着令將《北游集》查出銷燬。出於對木陳志的不滿,有關順治賜予木陳忞的御書御畫在雍干時怕也在查繳之列。因而南華寺這塊“敬佛”御碑現在天童寺已無法見到其原件,該碑保存至今,這亦算是一件幸事了。

  

   (原載《廣東文物》2003年1期)

  

  注釋:

  [1]杜繼文、魏道儒著:《中國禪宗通史》第九章第二節,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年。

  [2]覃召文著:《嶺南禪文化》第四章,廣東人民出版社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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