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最大愛好還是繪畫，雖息筆數十年了，但還如初戀深深刻在内心，時時思考這方面的問題，形成了一些看法，寫下來想與大家交流。

　　我們這些四十、五十、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受俄羅斯寫實主義影響是很深很大的。但有些畫家離開了大陸，遠居美歐，他們的畫風改變很大，他們批評俄羅斯寫實主義繪畫是“萬惡”的，它禁錮了人的思想，限制了繪畫創新，千篇一律，萬物一統，索然無味。林風眠稍改畫風，就被打爲“另類”，這種“單一主義”的“文化暴力”，是專制政治産物，故不可取。

　　有趣的是他們都選擇了印象派與抽象派，盡管他們寫實功夫扎實，甚至中國畫也嫻熟，但最後都走向了抽象，追求大色塊、虚幻、朦朧……，這是爲什麽呢？我想了好多年。

　　這些年我聽到不少瀕臨死亡的人的回憶，他們差不多都説：“人臨死時會見到奇异的光芒，進入温暖的隧道……。”近年又看到過許多關於宇宙、天體、星球的科教片，第一次認識了天體、黑洞、星系……其色彩的絢麗，畫面的壯麗，美輪美奂勝過一切美景，這不正是印象派和抽象派追求的幻境嗎？我忽然感悟人内心追求的美，原來是冥冥之中與大自然的美是相契合的，有人憑第六感覺，開了“天眼”找到了，有人只是朦朧之感。趙無極、朱德群作品，不正是追求這種境界嗎？

　　我聽趙無極與朱德群兩位大師説過，他們下筆之前没有任何腹稿，没有任何規劃，落下第一筆後完全自由自在跟着感覺走……。這讓我聽了幾乎昏厥過去！這完全顛覆了我的“三觀”。不過張大千、劉海粟晚年也是大潑墨、大寫意、大塊面、大色彩，也似乎在接近這種境界，而不是僅僅眼睛不濟的緣故吧！最近我從微信上看到，一個扎了馬尾的大胡鬚老漢，在一張很大宣紙上潑了一盆墨汁，又潑了一盆紅顔料，然後用他的馬尾胡鬚去亂涂一遍，用裸體去滚了一番，最後用毛筆去添添加加，最後成了一幅無法復製的“杰作”，也是大塊面，大虚幻。看過這種繪畫過程，真不敢再恭維“國畫”了。老外看中國山水畫，真是敬佩得五體投地。如果看過繪畫過程，只是用秃筆擦、細筆勾不過如此而已，就佩服不起來了，也不肯出大價錢購買了。

　　2000年諾貝爾文學奬得主是高行健，他原是中國人，1997年加入法國籍，他在海外却不是以寫作爲生，而是以繪畫爲生。他擅長水墨畫，完全按“墨分五色”原理畫黑白的水墨畫，大塊黑白畫面，透出墨色的無窮變化，顯得虚幻。外國人很欣賞，在我看來不過耳耳。只要掌握水、墨、紙的關係，就可以造就變化無窮的畫面。這跟趙無極他們繪畫一樣隨心所欲，畫到哪裏算哪裏，外行看了一頭霧水。台灣《聯合報》女老闆很欣賞高行健的作品，請他到處展覽，也送了我一册，我看了實在不懂，他們是欣賞他的畫作，還是欣賞他的政治立場？

　　繪畫也不全是玩弄筆墨的，筆頭上功夫好的還是大有人在。我多次見張大壯繪畫，完全是筆頭功夫。齊白石也是，他的作品張張如一氣呵成，人們以爲他下筆很快，其實他畫得很慢很慢，一筆一筆有條不紊地去完成，這才叫功夫。當然對藝術品愛好各有各愛是非常正常，我無意要統一大家愛好。

　　一般畫家作品都應該是大腦裏的産物，但梵高得了精神病，他的作品大出常理，讓人視爲奇物，其實他只是反映了另一個世界。音樂家羅伯特·舒曼也是這樣，他精神也出了問題，於是他的作品也很另類，反被人欣賞。所以我一直在想印象派、抽象派、野獸派……是不是他們開了“天眼”才畫出了與常人不同的東西，還是有其他原因呢？

　　活了一輩子，對什麽是真正的繪畫與美術，説實話我還是不甚清楚。

　　寫於2022年5月10日